白马湖农场（白马湖）

1、今天是个下雨的日子。

2、这使我想起了白马湖；因为我第一回到白马湖，正是微风飘萧的春日。

3、白马湖在甬绍铁道的驿亭站，是个极小极小的乡下地方。

4、在北方说起这个名字，管保一百个人一百个人不知道。

5、但那却是一个不坏的地方。

6、这名字先就是一个不坏的名字。

7、据说从前（宋时？）有个姓周的骑白马入湖仙去，所以有这个名字。

8、这个故事也是一个不坏的故事。

9、假使你乐意搜集，或也可编成一本小书，交北新书局印去。

10、白马湖并非圆圆的或方方的一个湖，如你所想到的，这是曲曲折折大大小小许多湖的总名。

11、湖水清极了，如你所能想到的，一点儿不含糊像镜子。

12、沿铁路的水，再没有比这里清的，这是公论。

13、遇到旱年的夏季，别处湖里都长了草，这里却还是一清如故。

14、白马湖最大的，也是最好的一个，便是我们住过的屋的门前那一个。

15、那个湖不算小，但湖口让两面的山包抄住了。

16、外面只见微微的碧波而已，想不到有那么大的一片。

17、湖的尽里头，有一个三四十户人家的村落，叫做西徐岙，因为姓徐的多。

18、这村落与外面本是不相通的，村里人要出来得撑船。

19、后来春晖中学在湖边造了房子，这才造了两座玲珑的小木桥，筑起一道煤屑路，直通到驿亭车站。

20、那是窄窄的一条人行路，蜿蜒曲折的，路上虽常不见人，走起来却不见寂寞——。

21、尤其在微雨的春天，一个初到的来客，他左顾右盼，是只有觉得热闹的。

22、春晖中学在湖的最胜处，我们住过的屋也相去不远，是半西式。

23、湖光山色从门里从墙头进来，到我们窗前、桌上。

24、我们几家接连着；丏翁的家最讲究。

25、屋里有名人字画，有古瓷，有铜佛，院子里满种着花。

26、屋子里的陈设又常常变换，给人新鲜的受用。

27、他有这样好的屋子，又是好客如命，我们便不时地上他家里喝老酒。

28、丏翁夫人的烹调也极好，每回总是满满的盘碗拿出来，空空的收回去。

29、白马湖最好的时候是黄昏。

30、湖上的山笼着一层青色的薄雾，在水里映着参差的模糊的影子。

31、水光微微地暗淡，像是一面古铜镜。

32、轻风吹来，有一两缕波纹，但随即平静了。

33、天上偶见几只归鸟，我们看着它们越飞越远，直到不见为止。

34、这个时候便是我们喝酒的时候。

35、我们说话很少；上了灯话才多些，但大家都已微有醉意。

36、是该回家的时候了。

37、若有月光也许还得徘徊一会；若是黑夜，便在暗里摸索醉着回去。

38、白马湖的春日自然最好。

39、山是青得要滴下来，水是满满的、软软的。

40、小马路的两边，一株间一株地种着小桃与杨柳。

41、小桃上各缀着几朵重瓣的红花，像夜空的疏星。

42、杨柳在暖风里不住地摇曳。

43、在这路上走着，时而听见锐而长的火车的笛声是别有风味的。

44、在春天，不论是晴是雨，是月夜是黑夜，白马湖都好。

45、——雨中田里菜花的颜色最早鲜艳；黑夜虽什么不见，但可静静地受用春天的力量。

46、夏夜也有好处，有月时可以在湖里划小船，四面满是青霭。

47、船上望别的村庄，像是蜃楼海市，浮在水上，迷离徜恍的；有时听见人声或犬吠，大有世外之感。

48、若没有月呢，便在田野里看萤火。

49、那萤火不是一星半点的，如你们在城中所见；那是成千成百的萤火。

50、一片儿飞出来，像金线网似的，又像耍着许多火绳似的。

51、只有一层使我愤恨。

52、那里水田多，蚊子太多，而且几乎全闪闪烁烁是疟蚊子。

53、我们一家都染了疟疾，至今三四年了，还有未断根的。

54、蚊子多足以减少露坐夜谈或划船夜游的兴致，这未免是美中不足了。

55、离开白马湖是三年前的一个冬日。

56、前一晚“别筵”上，有丏翁与云君，我不能忘记丏翁，那是一个真挚豪爽的朋友。

57、但我也不能忘记云君，我应该这样说，那是一个可爱的——孩子。